漂洋过海采沉香

广东省茂名市的电白区，位于粤西，这里目前有大约4万人从事沉香产业，沉香种植面积约11万亩，拥有沉香企业和农民合作社1000多家，家庭作坊800多家，经过近30年发展，已经形成了种植、加工、销售“一条龙”的经营模式，年产值接近30亿元。

而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还没有人工种植的沉香，广东野生的沉香被采得越来越稀少之后，电白香农一度横跨琼州海峡，登上海南岛，走向热带雨林。

11月9日，广东电白香农官茂有在与香友交流人工造香技术。官茂有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曾在尖峰岭采到顶级奇楠沉香。 沈汝青 摄

电白“沉香佬”转战海南岛

在沉香行业里，由于不少电白人闻香而动，逐香而居，随处贩香，因此流传着这些香农们挺豪气的一句话：“有沉香的地方就有电白人！”这里有的是种植加工或销售沉香快速致富的故事，“沙垌沉香墟”已成为粤西的一张文化名片，一代代电白沉香人的故事，诠释着“受之磨难，报以芬芳”的沉香精神。

电白与沉香的关联最早起于何时已不可考。然而，电白在古代盛产沉香，有着1500多年的历史。电白沉香历史悠久，东汉杨孚的《异物志》里面提到沉香的两个产地：一个是交趾，即现在的越南；一个是合浦郡，电白属当时合浦郡的管辖范围。所以说，电白沉香文化源远流长，跟海南岛一样蜚声已久。

据《茂名县志》《电白志》等方志记载，隋唐时期电白境内已有沉香的记载。《太平广记·草木》与《广东通志·物产》中“太宗问沉香”的典故，就是记录冼太夫人之孙冯盎给唐太宗进贡电白沉香的故事。足见在唐代，电白沉香已作为“贡香”进奉朝廷，这一点，也与海南一样。冯盎，则是海南冯氏的远祖。

1960年代的尖峰岭。陈桥 摄

及至明代，电白水东开埠，在水东港油地码头渐渐有了沉香交易，很快形成了水东忠良街有名的“贡香香市”，沉香通过海上丝绸之路先后流通到广州、香港、东南亚和欧洲各地，并存续数百年之久。

电白沉香文化的悠久历史，与历代寂寂无名的采香人不无关系。

在两广野生沉香资源匮乏的年代，被当地人称作“沉香佬”的电白香农，甚至持证“转战”海南岛的深山老林。

与海南沉香发生关系的老一辈电白香农，如今仍有健在者，且已成为业界的引路人，续写着“中国沉香之乡”电白与海南沉香的故事。

在尖峰岭采到顶级奇楠沉香

有姓名可考的电白香农，大致可分为四代人。

第一代电白香农始于新中国成立以后，当时电白山区遍地生长着野生沉香树，香农按传统采香制香，送到收购站。从这时开始，电白沉香在全国开始有了一席之地。

20世纪50年代，电白沉香由政府的药材收购体系按级收购，总共分三等，一等沉香40元1斤、二等沉香32元1斤、三等沉香24元1斤，能达到收购标准的还有等外品，每斤16元。虽然价格很低，但在当时已经是上好的副业，当地人纷纷以能够加入采药采香队而感到庆幸。

采收多了，当地周边的野生沉香树就少了，部分香农开始前往珠三角、海南，甚至云南一带采香。从此，“有沉香的地方就有电白人”成为电白香农的真实写照。他们的足迹遍布中国南方所有能出产沉香的地方。他们走遍粤东、粤西的山头，直到渡过琼州海峡，深入热带雨林密布的海南。当他们千里迢迢来到霸王岭、尖峰岭等深山老林中，随处都能发现结香百年以上的极品沉香时，惊喜地抛下行囊，兴奋得大声呼喊，为身入宝山而激动万分，不能自已。

海南沉香，冠绝天下。张晓武供图

20世纪七八十年代，第二代电白香农不是为了采集沉香走南闯北，就是在贩卖沉香走南闯北的路上。

那个时期的电白香农，带着观珠人民公社开出的介绍证明，一头挑着大米和腌菜，一头挑着被窝铺盖，不辞劳苦南下海南，涌现出影响电白沉香产业的严永彬、官茂有、汪亚球、汪科元和卢宏科等采香贩香的“牛人”。

被当地香农誉为“粤西沉香之父”的官茂有，是电白观珠镇大水坡村人。他8岁就随父辈上山采香，20岁出头时，无数次受命带领一批“沉香佬”踏遍海南的山山岭岭，一出门就是一个多月，再把成捆成筐的海南沉香交到原电白县观珠镇供销社。

他们为了采香，在虫蛇野兽出没的荒山忍受烈日酷暑和饥饿疾病的折磨，不少人送命致残，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有一次，官茂有在尖峰岭深山里循着迷人的香气，发现一棵百年老沉香树。树上枝干虬结，大块大块的鼓包和断口里几乎都能看到整片整片的极品沉香在向他招手。官茂有激动得忘乎所以，几下就蹿到了树上，拔出斧头就开始砍树。不料，就在他使劲砍树的时候，他听到野兽愤怒的吼叫声，还不及回头四顾，就感到大腿一阵锥心的痛楚。原来是一头黑熊扑向他，一掌就撕下他腿上一大块皮肉，血流如注，顿时痛彻心扉。他忍痛伏在树上，扯开喉咙大喊，挥舞斧头驱赶黑熊，直到黑熊被吓走。

每每说起这段经历，时过境迁了几十年的官茂有还心有余悸。

那一次惊恐的遭遇给了他采香生涯中终生难忘的痛苦记忆，但官茂有也从那棵树上第一次采到了几十斤顶级的奇楠沉香。

电白，海南的他山之石

2000年前后，汪科元在观珠、沙琅开发种植约3万亩“沉香山”，人工种植沉香使电白的“香三代”，再也不用去深山采香，也就是不再有人来海南岛了。

第三代电白香农开始在家门口大规模种植沉香，并且受惠于官茂有等人在采香过程中发现的一种不同寻常的沉香品种——奇楠级别的白木香，经过十多年苦心培育，已经成为现在蓬勃发展的易结香速生新嫁接品种，为整个沉香产业迎来了加速发展的曙光。

这一代香农通过收购、销售和商业运作快速壮大，树立了香农的全新形象，从研发、种植、加工、销售等各个环节发力，为电白沉香产业腾飞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如今，二三十岁的电白“香四代”已经全面拥抱电商模式，他们在沉香林中或加工厂里直播，说香、售香，开始演绎沉香产业的全新故事。

在电白区观珠镇沙垌沉香墟，约两公里的街道两边全是经营沉香的商铺，囊括了种苗、种植、生产、加工、销售各个环节，几乎每家店铺的广告牌都写着“沉香”，连空气都是香的，各家往往是前店忙接待和销售，后厂里正在选料、勾香、加工、直播……

现在，走进电白沉香产业最蓬勃发展的几个乡镇，尤其是沉香墟，80％的人口都在从事沉香行业。全国各地沉香产业协会里几乎都有电白人，在流通市场中的沉香初级加工品，很大一部分都出自电白人之手。

第三、第四代电白香农与海南沉香已经鲜有直接关系，但电白沉香产业良好的发展势头，正在成为海南沉香产业的他山之石。

今天的海南香农，在种苗选育、栽种技术、造香工艺、销售模式等方面，从电白沉香产业同行那里，确实学到了不少经验。

（作者系海南省民间文艺家协会沉香专业委员会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