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的风雅闲情,真是赏之不尽。《长物志》里说:“夫标榜林壑,品题酒茗,收藏位置图史、杯铛之属于世为闲事,于身为长物……非有真韵、真才与真情以胜之,其调弗同”。传统文人雅事中,任何一个小点都能如抽丝般牵出一条彩练,比如“香事”。 人与香,相伴相生 拈一段香,轻轻扫落至香炉中,纷纷然,至缓而静。待香时刻,无人敢惊扰那火木相融时刻。不经意间,馨香无形无色,如一缕魂自坚凝中生出,缭绕于虚无。清清淡淡的烟气,既是感悟天地的供养,亦是格物致知的修沐。香事自古以来都是雅事。在上古时期,古人认为神明不饮食,但是嗅香气(“至敬不飨味,而贵气嗅也”《礼记》),因此在祭祀中将袅袅香气作为与神明沟通的媒介。 后来,香事逐渐渗透至生活的方方面面:上至高堂礼制,下至市井生活、寺庙道场,乃至文人士大夫的文玩雅藏,香之一事早已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模样,而是人们日常生活中最自然,最寻常不过的存在,人们买香、制香、品香,香的存在就像穿衣吃饭一样自然。现在人说到香,总是习惯性的说“香道”,其实“香道”是日本的称呼,在中国传统上称之为“香事”。“香道”侧重表演观赏,力求极致;“香事”则没有那么多故弄玄虚的仪式,没有僵硬繁杂的程序,更多的是平常和随心。 全民爱香的年代 香事发展到极致, 是宋代。宋朝的皇帝个个都是“文艺青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香”这种雅事自然也颇有研究。譬如天下第一极品文青宋徽宗,就是香事爱好者。每次下朝回到书房,第一件事就是点一炉沉水香,待香气上来了,便开始搞文艺创作,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好香光自己用还不够,大家一起用才更令人快乐。史书记载,宋徽宗还经常以沉香、香药等作为赏赐群臣的礼物,自上而下地为香事普及贡献了自己的一力量。 自称“香癖”的黄庭坚曾落住在一处嘈杂集市内的破屋子,对门就是肉铺,血肉蒸腾,蚊蝇不绝,难堪难忍,但他点上一炷香,便能“险心游万仞,躁欲生五兵。隐几香一炷,灵台湛空明”。在宋代的《清明上河图》里,就有一家香铺,名叫“刘家上色沉檀拣(揀)香铺”,主营沉香、檀香、拣香与调制好的香丸、香末,香铺大门上方大横匾额上有“刘家沉檀,丸散,香铺”字样。在宋人的眼力,香不单单是芳香之物,更是怡情的,审美的,启迪性灵的妙物,能清静身心,除秽驱邪。 无香不成雅 中式九雅,香事排第一位。香作为诸般雅事之首,天生自带闲情逸致,关于香的诗词文章、场景布置即便是相隔了千年,现代读来似乎还有余香。“梦断午窗花影转,小炉犹有睡时烟。”宋画《槐荫消夏图》里就勾勒了一幅夏日闲来焚香休憩的场景:炎热的午后,槐荫树下,卧榻之上,躺着一位世隐文人,半敞衣襟,似睡非睡,一旁的案几上放置着手卷、香炉、蜡扦等物品。隔着屏幕仿佛都能感受到那徐来的清风和幽香,树荫之下读书赏画,焚香赏景,芬芳缭绕,好不惬意。 陈继儒曾在《小窗幽记》里写道:“净扫一室,用博山炉爇沉水香,香烟缕缕,直透心窍,最令人精神凝聚”。青烟袅袅,无事静坐,在馨香满室中,不觉就忘却尘心,进入到一个朴素的生命境界中。书法家徐铉也是个雅人:每遇月夜,露坐中庭,心爇香一炷,可号“伴月香”。陆游更言:“欲知白日飞升法,尽在焚香听雨中”,在那香烟飘渺的世界里,竟然装着比“桃花源”更令人神往的天地。好像,心无挂碍的古人们,不论准备干些什么,都喜欢焚上一炉香,譬如读书写字、品茗抚琴,又或者发呆赏景啥都不干,有一炉香相伴,日子都别有滋味些。 试想一下,文人的风雅生活里,若没有香,可谓一片苍白,毫无生趣。点一炉香如今,被遗忘许久的香事,又被很多传统文化爱好者发掘和推广了开来。看着这一缕青烟,嗅着这一丝清香,虽暌违了上百年但在见到它的那一刻,心口涌出的熟悉感,亲切而舒服。香是素朴的,不必刻意去追求仪式有多繁琐、香料有多贵重,形式上的羁绊多了,内心反而不够纯粹,毕竟生活不是作秀。香是点给自己的,不是秀给别人看的。当眼前烟气袅袅,内心逐渐平和,恍然间带点超然物外的情怀,既闲远,又散淡,未尝不是一种别样的清欢。 编辑/李洋 |